“羊历3000年,软绵绵发现了青青草原,并建立了羊村……羊历467年,力羊羊将青青草原边界向西拓宽了200米……羊历3513年……”
夜深了,狼堡里还不断传出小灰灰的读书声。
灰太狼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头,语调柔和地说:“小灰灰,早点睡吧。”
背书入迷的小灰灰这才发觉灰太狼站在身后,连忙转过头,问:“爸爸,我生日是几号呀?”
“呃,狼历……”
“不是,我问的是羊历。”小灰灰天真地仰起脸,说:“明天慢羊羊村长提问。”灰太狼对儿子既心痛又失望,无精打采地称自己也记不得了,但心里却愤愤自语:“真是被羊奴役的一代。”
灰太狼走进卧室,刚打开门,红太狼便将平底锅掷了过来,正中他的脑门。
灰太狼眼冒金星,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,听红太狼的数落:“又没捉到羊,又没捉到羊,你到底叫我啥时候吃到羊?”红太狼气鼓鼓地摘下王冠,脱下红色的袍子,爬到了床上,盖被子前还不忘抛给灰太狼一句:“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嫁给你。”
“老婆大人,别生气,明天就会有羊吃了。”灰太狼依然面带笑容。
“你总说明天,总说明天,从我刚过门时就说,但到现在也没叫我吃上呀。”说完,红太狼又重新将头蒙进了被子里。
“老婆大人,我知道自己没用,但这次是真的。”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装睡的红太狼,神采奕奕地说:“我已经联合了草原上所有的狼部落,大家明天就会组成联盟,对羊村发动总攻。”
“你怎么不早说?”红太狼兴奋地挽起灰太狼的脖子,说:“我的老公最棒了!”
灰太狼连忙叫红太狼冷静些,又将房门关好,才形声细语地说:“老婆,我们小声点,这事可不能叫儿子知道。”
“没错,他和羊群好得不得了。”
红太狼让灰太狼上了床,在这个令人兴奋的夜晚,他们谁都无法入眠。
他们想起了青青草原是怎样被羊族占领的,想起了不再沾荤的狼还能不能叫做狼,还有,到了小灰灰这一代,狼已经失掉了自己的文化和信仰。红太狼终于忍不住,将头埋在灰太狼的胸膛上,落下泪来。
还是灰太狼比较乐观,为红太狼擦干眼泪,略带伤怀地说:“好在一切就要过去了。”
月光弥漫,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初恋的时候,灰太狼眼神朦胧,深情地吻了下红太狼左眼角的痣。
红太狼腮顶绯红,但她还是伸手捂住了灰太狼的嘴,说:“我们早休息吧,明天还有大事呢。”
就在这时,窗外传进一阵老迈的声音:“是呀,明天还有大事要做。”
“是谁!”灰太狼厉声问道。
“是我……可累死我了。”只见慢羊羊慢吞吞地打开窗户,爬了进来。
“你这老混蛋,竟敢偷窥本大王的私房事……看我不把你炖了。”
红太狼的警戒性一向比灰太狼高,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,走上前,一把揪住慢羊羊颈下的毛,大声喝道:“说,你是不是来做奸细,为明天的大战探听情报的?”
慢羊羊笑了笑,对红太狼说:“我以为你的智商高,原来也不咋地,你想想,羊族要派奸细的话,喜羊羊、美羊羊、沸羊羊、暖羊羊谁不行?还用得着我这又老又慢的老村长半夜带着绳索爬狼堡吗?”
红太狼觉得有理,便将慢羊羊松开,然后问到:“你自己说,来狼堡做什么?”
慢羊羊四处张望了会,确定小灰灰不在附近后才小声地说:“事关重大,千万不能叫小灰灰和小羊们知道。”眼见得红太狼快要失去耐心,慢羊羊才不再罗嗦,磨磨唧唧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钟表大小的圆盘。
灰太狼以为这物件是炸弹,立刻紧张起来,将红太狼挡在了身后。
“别害怕,不会爆炸,它是有史以来最最伟大的发明。”
“这有什么用?又是你自己捯饬出的无聊玩意吧。”
慢羊羊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发明的,然后说:“是谁发明的不重要,但它影响巨大,直接促成了青青草原的现状。”他又顿了顿,仿佛灰太狼和红太狼也成了他的学生,他说:“我问你们,狼族是什么时候逐渐捉不到羊的?”
“这我知道,是狼历500年。”灰太狼抢答。
“胡说,是狼历503年。”红太狼反驳道。
慢羊羊笑了笑,“是什么时间不重要,也没有准确的记载,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那就是从狼与羊互通语言开始,狼就开始捉不到羊了。”
“那与这圆圆的东西有什么联系?”灰太狼与红太狼异口同声。
慢羊羊果然满腹经纶,随口而出:“据我们羊史第三十二卷记载,在第一任村长软绵绵建立羊村时,青青草原还是你们狼族的天下,每天都有许多嫩嫩的小羊羔命丧狼口。软绵绵终其一生也没能带领羊族脱离险境,最后郁郁而终。后来,即便力羊羊为羊族拓展了疆土,但还是没能阻止狼的袭击。”
“当然,捕羊是狼的天性。”红太狼插言。
“后来,有位不知名的羊,也就是正史上记载的无名羊,宣扬要羊与狼成为朋友,狼就不会吃羊了。”慢羊羊继续说。
“那无名羊真是痴心妄想。”灰太狼笑得前仰后合,“狼怎么会和羊成为朋友呢?一万年也不会。”
红太狼却在这时想起了儿子小灰灰与喜羊羊它们嬉戏的情景,心里不由一惊,说:“难不成这是一台有关语言的机器?”
“没错,正是。自从无名羊将它制造出来,狼和羊便有了思维上的交流,渐渐地,狼在捉羊时有了罪恶感,羊却慢慢用自己的意识形态奴役了狼,统一了青青草原的生存规则。可现在我们不得不将它关掉,而只有狼羊合作才能办到。”
红太狼听到这里,立刻起了疑心,说:“我相信你说的不假,但可疑的是既然这东西对羊族有利,你为什么还要废掉它?”
灰太狼正要帮腔,却听见了喜羊羊的声音:“很简单,因为它真是炸弹。”
见喜羊羊翻窗而入,红太狼乐了:“你拿我们当傻瓜涮了,我们检查过,这真不是炸弹。”她又对灰太狼说:“他来得正好,我们的嫩羊汤有着落了。”
“白痴,我说的不是这圆圆的玩意,而是……”喜羊羊指了指慢羊羊,说:“他不是慢羊羊,而是我们制造的仿真机器羊,里面装有500克TNT炸药。”
“别骗人了,它要真是装有炸药的机器羊,你怎么会费心告诉我们呢?直接炸死我们不就完了?”
“是的,刚开始是那样想的,但后来我们就后悔了。你们死了活该,但炸死我们的好朋友小灰灰就太可惜了。”
听到这里,灰太狼的脸一下白了,拉起红太狼,再去楼下抱起熟睡的小灰灰,一溜烟逃出了狼堡。
喜羊羊拿上语言转换器,刚要离开,慢羊羊却一把捉住他的胳臂,说:“相信我,我真的是你们的慢羊羊村长。”
喜羊羊凑到他的耳边,说:“我知道,但您好像得了老年痴呆,明知道这东西对羊族很重要,还想方设法地把它废掉。您就在狼堡好好休养一点时间吧,这里暂时不会有狼出没的。”说完,喜羊羊锁上了狼堡的大门。
喜羊羊将语言转化器带回了羊村,似乎没有任何异常。
狼族以为羊们有了新式武器——机器羊,也没敢轻举妄动。
直到第三天,除慢羊羊外,羊村的老老少少都在草地上吃草。突然,美羊羊停止了咀嚼,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才确定确实有谁在呼唤自己。她对喜羊羊说:“别管那么多,还是吃草要紧。”
“喜羊羊……美羊羊……懒羊羊……沸羊羊……暖羊羊……别……别……我们好痛……好痛……”
接着,大家都听到了,是草发出的。
“别管那些,尽管吃就行,不然大家都得饿死。”
“可是我吃不下,这棵草说他的腰被我咬断了。”美羊羊说。
“还有这棵,他说自己正在流血。”暖羊羊说。
“还有……”
“还有……”
最后连爱吃鬼懒羊羊都说:“我是魔鬼,我正在舔舐他们绿绿的血液。”
一周之后,羊村一片死寂。
其实这一切喜羊羊一开始就知道,但他舍不得小灰灰,舍不得那个不分物种,谁都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的世界。
挣扎许久,喜羊羊忍着泪水走出羊村,去寻找灰太狼。
那时,他将和狼族一起关闭彼此对话的桥梁,那时,他不得不和小灰灰,也和自己说一声:
“童话再见。”